2013年9月30日星期一

數字化會影響我們閱讀中文嗎?

即將來臨的國慶假期,讓五年級小學生洋洋既高 興又發愁,高興的是可以有一個長假好好玩好好休息,發愁的是這個假期老師一定會留寫日記或者寫作文的作業。“不是我不愛寫作文,而是我總容易寫錯別字,每 次寫了錯別字都要重抄好多遍,很煩!”洋洋媽為此也很苦惱,她説洋洋的確錯別字較多,尤其是一些同音字,比如把“以前”的“以”寫成“已經”的“已”, “糾正好多次也不大見效!”

洋洋媽覺得孩子有些輕度閱讀障礙,“他朗讀時總會少字多字,或把原文詞句順序讀錯,他爸爸小時候也有這樣的問題,可能有些遺傳吧!”然而,洋洋媽不知道,數字化時代,有閱讀障礙的中國孩子越來越多了。

閱讀障礙症,也稱為失讀症,是一種常見的學習 障礙。有失讀症的人,智力同一般人並無差別,但閱讀能力和寫作能力卻與常人有較大差距。以往大多認為漢字是表意的象形文字,因此中國人患閱讀障礙症的比率 相對比較低,但最近的一項研究卻讓人看到了這個問題的另一面,為數字化時代的中文閱讀敲響了警鐘。

拼音輸入法影響兒童的閱讀能力

不久前,美國科學院院報發表了一篇題為“漢語言輸入系統影響兒童閱讀能力發展”的論文,引起了較大反響,隨後《科學》網路版對這一研究成果也做了相關報道。

這項成果是科技部重大基礎研究項目 (“973”項目)“中國語言相關腦功能區與語言障礙的關鍵科學問題研究”的中期成果之一。據該項目負責專家、香港大學譚力海教授介紹,該研究選擇了北 京、廣州、濟寧三個城市近6000名小學生進行漢字閱讀能力及拼音使用的測試,發現目前兒童患有嚴重閱讀障礙症的比率比過去有很大提高,遠遠超過既往任何 有關漢語閱讀障礙的發病率報道。“至關重要的是,我們發現受試兒童的閱讀能力評分與拼音輸入法的使用頻率呈顯著的負相關,也就是説,在電子設備上越多地使 用拼音輸入法的兒童,其閱讀能力越低,即拼音輸入法對漢語閱讀學習起到了阻礙作用。”

譚力海進一步解釋,中文語言文字屬於圖形文字系統,形成迄今已有3000餘年歷史。過去,中國兒童通過學習手寫漢字,學習文字的象形特徵以及對應的辭典含義,進一步學習如何閱讀中文。

近些年,許多中國兒童通過學習以拉丁字母及音 素為基本特徵的拼音來學習漢字,並應用拼音輸入法進行電子設備間的交流。當這些孩子使用字母鍵盤輸入拼音時,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漢字象形特徵的重現,而對 於以表意為主的漢字,這種變化會直接影響對文字的閱讀理解,從而大大影響了兒童閱讀能力的發展。

中國人有著獨特的語言區

根據西方學者的研究,閱讀障礙在不同種族、民 族和使用不同語言的人群裏都廣泛存在,其發生率並沒有顯著的不同,但香港大學與解放軍306醫院認知科學與學習重點實驗腦功能成像中心合作,在2005年 的一項科研結果卻顯示,使用表意象形文字的中國人與使用拼音文字的西方人的大腦中,語言障礙區不在同一個地方,中國人有獨特的語言區,這就使得西方人和中 國人發生閱讀障礙的成因有所不同。

譚力海介紹,神經影像研究發現,中國語言使用者的大腦結構和活動模式在左側額中回、運動區和雙側顳上回等腦區,這顯著不同於西方語言使用者的大腦結構和活動模式。

大腦的語言功能分別是位於前腦的布魯卡區和位 於後腦的威爾尼克區。在此研究成果公佈之前,所有的科研報告都認為後腦的威爾尼克區主導語言功能,而前腦的布魯卡區一般來説很少用。但是研究發現中文的語 言區更接近於大腦運動功能區,使用拼音文字的人,常用的是後腦的威爾尼克語言區,但使用中文的人,此區幾乎用不到,常用的是前腦的布魯卡區。

負責此項合作的金真研究員解釋説,使用拼音文字的人若出現語言閱讀障礙,一般都是位於後腦的威爾尼克語言區出了問題;而使用中文這種表意象形文字的人,如果存在語言閱讀障礙,那是位於大腦前部的布魯卡語言功能區出了問題,與後腦無關。

“我們根據這一成果提出了大腦語言功能區的 ‘文化特異性’理論。”譚力海説:“其核心實驗論據是大腦的左側額葉中回主管漢字加工,大腦的左側顳頂部主管拼音文字的加工。額葉中回臨近主管運動的區 域,我們認為,這與我國兒童學習漢字時依賴對字的書寫和對字形的深層分析和機械記憶有關。”

漢語教學面臨新挑戰

正是由於中國語言的特殊性,使得漢語的閱讀障 礙更為複雜。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教授舒華認為,漢語閱讀障礙往往是若干缺陷的組合。“這跟我們的文字有關係。我們的語音比較簡單,每個字都是單音節的;但 是漢語在讀一個字的時候不光要讀出音來,還要知道這個字的意思,漢語有好多同音字,所以這就有詞素的問題,這是所有語言裏比較特殊的。”舒華説。

拼音文字可以根據讀音規則讀出很多單詞,但對中國人來説,不認識的漢字基本上讀不出來。進一步,中國人在學習閱讀時,要快速把形音義結合起來,所以速度要求也是非常重要的。“這幾種因素裏面,只要一種有問題就可能導致障礙,漢語閱讀障礙是多方面組合的缺陷。”舒華説。

“我們預測,如果兒童學習中文時減少了對字的書寫和對字形的精細分析,這將影響大腦中文閱讀中樞的形成,並因此産生大量的閱讀困難兒童。”譚力海説。

目前小學語文教學側重點的轉變也從另一個側面 印證著他的預測。已經做了十多年小學語文老師的馮春,現在依然在北京海澱區某小學教六年級。她告訴記者,近年來,小學語文教學確有逐步減少生字詞抄寫的傾 向,“從學生到家長,都很厭煩沿襲了多年的傳統教學方式,於是這種趨勢也就漸漸成了氣候,從注重書寫向注重閱讀轉向,但目前看並沒有感受到孩子閱讀能力的 提高,相反還有退步的情況。”

隨著電腦和手機等電子通信設備越來越多地應 用,而拼音輸入法成為最常用的文字輸入法,使用者按照拼音規則輸入字音所對應的拉丁字母,並不涉及漢字學習中不可或缺的字形結構分析過程。因此,拼音輸入 法的頻繁使用很可能嚴重影響兒童閱讀能力的發展,從而導致中國兒童在資訊化時代中閱讀困難的發生率增加。

在資訊時代,我們從技術上成功應對了數字化給中文輸入帶來的挑戰,但也許要以書面漢字閱讀能力的弱化作為代價。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也是不願意看到的。

有意思的是,測試研究發現,中文閱讀能力的發展與兒童漢字書寫的技能高度相關。看來,洋洋在改錯別字時,多抄幾遍還是必要的。(遊雪晴 科技日報北京9月28日電)

文章來源: 科技日報